1、阿里重新打通内网、重启内部员工流动，但这不意味它会推翻「1+6+N」；

  「1+6+N」模式运转2年后，阿里巴巴内部出现了多处松动迹象。仅一年内，可统计的大调整就包括：

  去年11月21日，阿里宣布重新整合国内、国外电商业务，将淘天集团、国际数字商业集团、1688、闲鱼合并为电商事业群，蒋凡担任CEO，向吴泳铭汇报。此前，蒋凡与吴泳铭分别担任国际数字商业集团和淘天集团的CEO。

  紧接着的12月，阿里将通义千问一分为二，模型层留在阿里云，应用层通义千问App团队则并入阿里智能信息事业群——智能信息事业群旗下还有AI搜索产品「夸克」。

  今年3月底，阿里进一步收购了陈航（花名：无招）创办的「两氢一氧」公司，将无招重新委任为钉钉CEO，钉钉原CEO叶军回归阿里集团任职。

  4月30日，淘天与饿了么在即时零售业务的合作也加深了，在2024年7月接入饿了么有关商超便利之类的供给后，进一步将饿了么的其他供给——尤其外卖也接入了淘天的「闪购」业务。也就是说，现在你打开淘宝App，点击这里可以进入「闪购」菜单，能直接点外卖了。

  5月9日，「阿里日」前一天，阿里更是重新打通内网，让因「1+6+N」组织变革分开的各子公司员工重新可以在同一个企业内部社区平台交流。同一天，CEO吴泳铭发布了一封内部信，称公司在西溪园区揭幕了1:1复刻的湖畔小屋。湖畔小屋是阿里创业的起始地，象征统一的阿里文化。

  此外，第一财经「新皮层」从阿里内部获得消息称，阿里也的确会恢复大集团内的员工转岗。这一调整是去年3月淘天集团和国际数字商业集团之间员工恢复流动的扩大版。

  但上述阿里内部人士称，以上这些调整都不意味着吴泳铭会推翻「1+6+N」，让阿里重回变革之前的「大家长」模式。

  2023年3月28日，阿里巴巴在时任董事会主席兼CEO张勇的计划下启动了「1+6+N」变革——在阿里巴巴集团之下，设立阿里云智能、淘宝天猫商业、本地生活、国际数字商业、菜鸟、大文娱等六大业务集团和多家业务公司，并分别建立各业务集团和业务公司的董事会，实行各业务集团和业务公司董事会领导下的CEO负责制，对各自经营结果负总责。

  「改回去的成本可能很高，也可能有看不到的坏处，集团想要的东西其实都能够最终靠另外的方式实现。」这位接近吴泳铭的阿里内部人士对「新皮层」称，「另外的方式」指的就是依据业务的阶段性需求，在「6+N」之间不断重新划分经营事物的规模、调配资源和人力。

  上述接近吴泳铭的人士称，吴泳铭的工作风格是先做充分调研，然后快速行动。他告诉「新皮层」，2023年12月从戴珊手中接手淘天集团CEO一职后，吴泳铭曾亲自对电商业务做过深度市场调查与研究，研究公司电商业务在行业中究竟处于什么地位，以及究竟什么原因使得竞争对象能够迅速形成竞争力。基于调研，吴泳铭制作了长达15分钟的视频，在阿里内部分享他的结论。

  那番调研后，淘天开始向商家主推与拼多多相似的「全站推」模式销售广告，让商家支付广告费时就获得确定的ROI（投入产出比）。在此之前，淘天向商家提供的广告产品是按照曝光量或者点击量计费的——商家需要凭经验决定是不是要购买一个广告位，且广告投入转化为销售额的效果没办法保证。「全站推」让商家在淘宝做生意变得更简单粗暴但富有效率，同时也对淘天的推荐系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果无法促成商品成交，淘天就收不到广告费。

  同时，吴泳铭也是在那次调研后，将阿里巴巴智能信息事业群总经理吴嘉调了过来，负责淘天的「全站推」广告系统开发。「新皮层」从淘天内部获得的消息称，淘天面向用户端的信息流推荐算法后来也交给了吴嘉。

  上述接近吴泳铭的人士告诉「新皮层」，吴泳铭喜欢依据业务需要随时推动现存业务之间的局部调整。把吴嘉从智能信息事业群拎出来参与淘天业务是一个例子，另一个例子是淘天与饿了么在即时零售上的合作。2020年6月18日，淘宝就上线了即时零售业务「小时达」，当时，饿了么已有自己的即时零售业务，并拥有淘天未能覆盖的商超便利店类供给。2024年7月，这部分商超便利供给接入了淘宝店小时达入口，今年4月，趁着京东与美团开打外卖和即时零售之战，淘宝进一步接入了饿了么的外卖供给。「要打即时零售，合作就行，不用非要合并。」上述人士说。

  此外，吴泳铭还推动了通义App与通义模型的分拆，将通义App纳入夸克所在的阿里智能信息事业群统一运营。这一动作发生在去年12月，是网络大厂中最早做出模型与应用分离的公司之一。当时，DeepSeek还没有出圈，AI六小龙之一的「零一万物」还没有因此放弃预训练，腾讯直到今年2月才进行与阿里类似的架构调整，将应用层产品归拢到一个事业部运营。

  上述接近吴泳铭的人士称，吴泳铭更早判断出市场趋势的一大原因，是他在AI上投入了比电商更多的精力。他告诉「新皮层」，吴泳铭的个人兴趣不在电商，而在AI。对于AI，他的参与程度能够达到，在每个通义新模型发布前参与「与模型技术参数有关」的细节性讨论。

  另外，包括吴泳铭、吴嘉、周靖人（阿里云CTO）在内的三位AI核心领导者都常驻杭州。早在DeepSeek出圈之前，阿里通义团队就已与DeepSeek密切沟通，双方「经常一起开会」，而且，通义团队中的成员还和DeepSeek成员住在同一小区。「只不过DeepSeek火了之后，这种沟通就变少了。」上述接近吴泳铭的人士说。他猜测，出于对DeepSeek的早期接触和了解，吴泳铭更早认识到了「AI的toB生意和toC生意是两回事」，以及「模型距离产品还有一定距离」，他认为，这些了解促使吴泳铭更早做出了调整公司架构的决定。

  阿里与AI有关的几大业务板块在过去半年中都经历了重大调整。除了将通义App划归夸克所在的事业群，由吴嘉统一管理，钉钉也在今年3月底更换了CEO，新任CEO由最早创办钉钉的无招担任，结束钉钉为期5年的职业经理人时代。

  一位钉钉内部人士对「新皮层」称，无招回归后带给钉钉的最大改变，就是重提「产品为先」，意思是要「重新探索如何把AI和钉钉融合得更好」，而非主推商业化。无招在2020年因阿里「云（阿里云）钉（钉钉）一体」的集团战略离开钉钉，因为云钉一体意味着钉钉将成为阿里云的一项子业务而难以再独立发展上市。

  叶军接替无招管理钉钉的5年间，钉钉碰上了由ChatGPT开启的大模型浪潮。2023年以来，钉钉也曾像不少移动互联网应用那样，在现有产品内增加AI功能，包括一键唤起的AI写作、AI会议纪要等。不过这些「+AI」的做法并不全是用户的真实需求。而且，叶军管理钉钉期间，钉钉基于「1+6+N」框架又从阿里云分拆了出来，成为「N」的其中一员。当时有消息称，钉钉也有独立融资上市计划。在这一预期下，钉钉增加了不少会员、广告类商业产品。

  上述钉钉内部人士称，无招回归后的工作重点就是要调整钉钉的产品方法论。「他倡导的是先了解客户的真实需求，发现用户真实需求中的一两个功能点，再all in、饱和攻击。而不是把产品的很多功能用AI改造，做加法，推出去后看效果再迭代。」上述钉钉内部人士说，后者是一种自上而下的产品研究开发方法，无招倡导和想要推行的是自下而上。

  完成对通义、钉钉的架构和人事调整后，阿里在AI板块的推进方式已基本清晰。钉钉内部人士告诉「新皮层」，在阿里集团的AI战略中，阿里云是云与大模型的基础设施角色，钉钉是基于这一基础设施的AItoB入口，夸克和通义是AItoC入口。

  上述接近吴泳铭的人士告诉「新皮层」，吴泳铭要求集团每个事业部都基于通义千问模型重构自己的产品和业务，包括电商，也包括夸克。在去年12月将通义App调整到夸克所在事业群后，夸克团队就不再继续投入大模型的预训练工作，阿里体系仅保留阿里云旗下的通义模型接着来进行预训练。此前，夸克和通义两个团队分别在训练各自的大模型。

  「夸克总共也就1000人，进度不如千问快，没必要在基础模型上赛马。」这位接近吴泳铭的人士说，DeepSeek开源之后，尤其证明了预训练的非必要性。

  在C端市场，阿里目前定义了ChatBot和通用Agent两类产品，前者对应的是通义App，后者对应夸克。在夸克内部，它已自我定位为「超级Agent」。

  基于千问模型的多模态能力，夸克已上线拍照答题、识别物体等多模态功能。这些功能目前在夸克App中仍然以独立菜单或标签的形态存在，用户要使用相应功能时点击调用，看起来仍像一个传统的具有AI功能的应用程序。但夸克内部人士告诉「新皮层」，如果直接在夸克对话框中提出需求，夸克也能自动按照每个用户需求调用相应功能。夸克内部认为，这种工具调用能力就是一种Agent。「用吴嘉的话说，夸克目前的Agent状态还很初级，但最终Agent长什么样谁都不知道。」上述接近吴泳铭的人士说。

  在AItoB市场，阿里的押注就是钉钉。上述钉钉内部人士称，钉钉与竞品飞书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钉钉是一个平台，而飞书是一个工具」。SaaS（软件即服务）时代，钉钉是面向B端市场的SaaS平台，Agent时代，这位钉钉内部人士称钉钉会继续作为一个平台存在，既提供传统SaaS工具，也提供面向B端企业客户的Agent。

  不过，在AItoB市场，字节跳动除了既有的飞书产品，也在开发一个名为「扣子空间」的Agent平台，通过为用户更好的提供各种工具，让用户都能够搭建符合自己工作流的Agent。这个尝试可能会横跨B端和C端两个市场。